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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幻-BL⦠善人的义行

沙漠中的绿洲往往可遇不可求,正如神话中的人间乐土、地上天国,它们往往只是历史上的昙花一现、现实中的海市蜃楼,即使它当真降临在干渴的旅人身边,带来的也更多是动乱和灾祸。

此地沙漠边际有一片灰褐色的盐碱地,地下有盐与热泉,地上生了沙枣与白蜡树,纵使都生长得矮小瘦弱,却能供给食物和荫蔽,而在更靠近石山的一侧能在地下取得融了的雪水,迁徙至此的教团便停驻在了这片土地上,声称神的悲悯使他们先是借由无情的沙暴摆脱了希律王的追索,再循着驼羊的部族指引找到了这片盐碱地。跟随神子度过海洋的、虔诚的人们用石料重新修建起神庙,寻着线索而来的信徒则带来了更多牲畜与财富,仅仅三个春秋后,这片盐碱地上有如神迹般地伫立起了数十米高的庙宇,每一层平台上都有十七根石柱,雪花岩的立柱上雕刻了教团的信条,平整的石砖地面下垫着三层不同的泥砂。每一个远道而来向神子祈求治愈的人都需要为了他们自己或是亲友爬上那数百阶梯,在神殿中起誓在接下来的生命里要同样爱着他人,这是他们唯一要付出的代价。

教团的历史比起这片土地的原始宗教要短暂得多,信徒们也被各个部落和国家的祭司们排斥和驱逐,甚至有一两个国家将其称之为异端,只因为他们的信仰源于创立了教团的神子凯奥·毕西·马卡罗纳所展示的、能够治愈他人的神迹,而且教团的教义也与统治阶层的需求背道而驰,掌权者们更乐意处死这些宣扬平等与爱人的狂人,从而将神子作为禁脔,夺取那可做为救命良药的一身血肉。

神子一天的工作不算繁重,日出后他首先披上充作祭袍的短斗篷,为来访的信徒们讲解教义和经文,午后布施神迹,日落前再度到神殿中祈祷,夜晚则与其他人商议教团日常事务。人们常常能看见他在神庙里微微低着头坐在某人身旁耐心倾听的画面,凯奥约莫有四十岁,深褐色的皮肤上有许多伤疤和尚未愈合的伤口,指节突出,手上满是老茧,眼睛是鸽子血一样的红色,五官称不上英俊,但给人的感觉十分柔和亲近,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长长的细纹。他的气质非常特殊,外型上与需要事必躬亲的下层人相近,却比他们有更明亮锐利的眼神;开口说话时总让人被发号施令的惯性驱动着听从,却不似贵族那般锻炼出养尊处优的语调。他身上穿着的袍子由最廉价不过的亚麻所制,卷曲的黑色长发披在脑后,一条麻绳束起作为腰带,赤着双足,走路的姿态微微有些跛,个头在这普遍匮乏食物和营养的年代称得上高挑,身形有些奇异的消瘦。他善于治愈他人,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说话时的声音和神态都有种奇异的魅力,能叫人安顿心神,认真倾听,发音时的卷舌和颤音清晰标准,语速不快,其中蕴含的仁爱与慈悲如同海洋包围陆地那样环绕着听众,进入到他们心里去。有许多原本只是为了治病远道而来的人在听过凯奥的讲经后主动选择了留下,抑或是做一名不公开的信徒。随着朝圣者的增加,教团的人开始称呼这块盐碱地为“莫拉索”,意为“神明赐福之地,新生之地”。

在神庙最高层的平台上,白发的男人和这里的人们一样,穿着圆领亚麻布的袍子,披着厚实的斗篷,头发完全遮蔽在兜帽下,唯一超出时代的是他鼻梁上戴着的眼镜,上边搭载的解析模块正以正常状态千分之一的速率运转,标示男人他目所能及的地方离他的位置有多远。他入乡随俗地席地而坐,双脚用布条包裹,手边摆着一碟羊奶和一块半碎的岩石。他同样在完成自己的工作,用这副眼镜分析岩石中的金属和化合物。从平台上看下去,在台阶上行走的人们就像蚂蚁一样,风用力吹拂着他的衣物,扯着人与砂土一同向空中去,而男人稳稳当当、甚至有些百无聊赖地坐着,不时捻着石块,感受它们的硬度。

凯奥上来的时候,男人已经用锤子把这块石头锤碎,将不同质地的碎粒分开,神子如一只歇在同伴身边的鸟雀那样坐在男人身旁,颇有兴致地观察着对方的动作。

白发男子,也就是总是穿梭在各个宇宙之间的旅人14322,他看了一眼做主收留自己的男人,微微挺直脊背,主动汇报起了工作结果:“这是铁矿,以你们现在的熔炉温度,可以把它们熔炼出来做武器和工具,另一块是石灰岩,掺入石灰可以熔炼出钢,一种比铁更硬、更不易损坏的材质。”

凯奥抚摸了地上分列得整整齐齐的材料们,向对方道谢:“感谢你,维蒂,我们烧制的陶器出炉了,多谢你昨天的指导。”

“您看起来有所疑问?”拾取了过去与妹妹一同缔造的假名来称呼自己的14322在游历过许多世界后,察觉他人情绪的本领得到了相当的锻炼,更何况,对甲方的体贴和服务意识是乙方的必备技能。他准备好合宜的语句向这古代的祭司解释熔点、排气结构和恒温的重要性,但凯奥的问题与他料想的大相径庭。

“你究竟来自一个怎样的世界呢?”神子提问的时候更像是闲聊中起一个话题,不带有更多好奇,14322也就拿不准他想要听怎样的回答。他应对如他父亲那样的人的时候……要更为从容。凯奥的态度太过平缓包容了,好像无论他给出什么样敷衍愚蠢的回答都能接受似的,这可不好,这会让他顺着轻柔的氛围说出不该说的话。

但老实说,14322也不认为凯奥会对自己做什么,即使在这个信仰高于一切的年代,能够带领被统治者认定为异教的团体突出重围又继续发展出新根据地的首领必然不是个蠢人,而掌握了超前技术、随口几句话就能改善他们生活的智者带来的利益远大于背后的神秘带来的危害。于是他也就从善如流,挑拣了一些流于表面的描述来回答他:“我的童年长在海边,天空中有两轮月亮,它们散发不同的光芒来区分时间。在海洋与天空的边际有一座尖针一样的灯塔,那是……您理解成支撑世界的柱子吧。那儿的海就像这儿的沙漠一样,平静的时候过于死寂,激烈的时候又过于酷烈。我和我的家人居住在海岸边的屋子里,我们有一片树林和菜圃供给食物,金属制作的仆从负责照料我和我妹妹的生活,等到了一定的年龄后则是由父亲来管教,我们要学习很多东西,您所惊叹的那些知识并不只来自单独的书本或言传身教。”

“我听你说过,你们能够看见、听见来自远方的人的样貌与声音。”

“是的,就像空气里出现了一面镜子那样。”

“那是法术吗?”

14322非常怀念自己的翻译器,他该如何向一个尚处在奴隶制文明、连点火的技术都才被稳定传承的时代的人解释何为科学呢?也许在他们看来,自己所说的一切都和魔法无异吧。他叹了一口气,点点头:“你可以这么认为,一种神奇的技艺。”又不甘心地加了一句:“不过它更一视同仁,所有人都能学习。”

凯奥的神色带了点深意,他默默地看着这位被发现和收留以来从未表现出敌意与恶意的客人,问出了一些信徒这段时间一直惴惴不安的那个问题:“那么,您是来自经文里描述的神造的世界背面、负责来引诱人们、动摇神的信仰的魔鬼吗?”

在14322穿越不同宇宙和时空的旅途中,被原住民视作侵略者的经验远大于被作为客人对待的经验,他本该习以为常。但这位身负奇迹的神子目前在他眼里是特殊的,被一个纯粹的善人怀疑品行可比其他人更令人难堪,不过好在14322知道他还需要为他的追随者们负责,而且涉及到信仰的问题总是很难一一明晰,比起被冒犯,他更感觉有点羞愧。

“我——不,也许在你们的定义里,我完全符合魔鬼的模子。但就像我第一天见到您的时候说的那样,我只是一个路过的旅人,我无意去改变什么,除非您或是其他人有所需求。”

“神说,魔鬼从不索取,而是许诺,它们口舌如蜜,点石成金。”

“不,不,我们之间正在进行的是交易。你们庇护了我,我付出我的知识作为回报。”14322礼貌地纠正。

凯奥微笑了起来:“我正是这样和其他人说的。他们只是如畏惧财富、美人和权势一样畏惧你,他们将你视作魔鬼的诱惑, 或是神的试炼。而在经文中,先人们已做出表决,在面对来自世界背面的使者时,必要合上双眼,覆住双耳,紧闭口舌,以此隔绝魔鬼的侵入。”

14322有些无奈,信徒们的恐惧实际上也算事出有因,他来到这个世界完全是意料之外,像一颗陨星那样落在了午夜的沙漠中,而非传统地无声无息出现在人群之间。他在调试时空穿梭机的时候输入的测试数据不符合这个宇宙的热寂原理,因此穿越过程中出现了重组震荡,导致他没能正确抵达预定的目标世界,落地时身上的保护系统也失效了一大半,维生系统的损失达到了可怕的90%,他差点被冻死在沙子里。教团的人也无法无视亮彻天地的闪光,天还没亮就来到了那被烧得玻璃化了的沙坑里。14322的白发和迥异于此时代的衣着带给了他们极大的震撼,语言不通反倒成了小问题。感谢教团的教义,信徒们没有在恐惧的驱使下杀死这个从天而降的陌生人,而是将他送到神子面前,既祈求他的辨认,也请求他的救助。

14322昏厥过去之前只来得及打开最后的防卫系统能源,但稀薄的能量不过能够阻止病菌侵入他的体内,无法阻隔来者检查他身体的动作。他醒来时,凯奥正在放血,试图将血液混着清水让这昏迷不醒的年轻人咽下。他们鸡同鸭讲了好一会,还是14322严肃认真的表情和坚决拒绝的肢体动作使他不必再尝试更多古老的医疗手段。后来他以极快的速度学会了当地的语言时,他对凯奥产生了莫大的好奇,因为只是通过服用血肉就能治愈任何疾病这事实即使对他这样广博的阅历来说也是闻所未闻。你的父母也如此吗?你小时候吃过什么东西、或者去过什么地方吗?你天生就有这样的能力?科学家的好奇心促使他察觉到凯奥不是那种特别在乎尊卑礼仪的人时便喋喋不休地发问,他一边提问,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凯奥身上自愈的伤口。那时神子才挖下自己的一只眼睛,将它给予了一个目盲的孩子,那孩子吃下血淋淋的眼球后重新睁开的双目里有了神采,而后立刻为神子大人的牺牲哭泣和昏厥。

这堪称无礼的刨根问底要是让信徒听见了,一准要目瞪口呆、愤愤不平,但凯奥只是平静又宽容地尽数回答:我不知我的父母是什么人,从我记事起,我就奉献血肉与受到病痛折磨的人们。我是可供无数人生食的无酵饼,在神的祝福下永不被吃尽。我受神的指引,帮助需要治愈的人们,也帮助再不能治愈的人们,令他们都受到神的宽宥,去向人间乐土、地上天国。

14322原本以为对方的帮助指的仅仅是治愈,但在教团多住了一段时日,他看到了由凯奥主持的一场祭祀。那个一直以来都以救助者身份行事的男人站在宽阔的石质平台上,像割开牛羊肚腹那样干脆利落割开了一名男子的喉咙,吟唱着赤足走过血迹,用黑曜石的匕首割开自己的四肢,让自己的血混着祭品的血一起流淌,在沙漠中显得鲜红的月亮的照耀下,如同一条流向血海的溪流。自这场仪式后,14322逐渐对教团的教义热心了起来,尤其是他知道那些经文都来自凯奥的手笔后,简直就像只紧跟鸭妈妈的小鸭子那样时时发起问询。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要杀死他们,那些人,因为他们是前来侵扰和屠戮你的教团的杀手吗?你明明宣称你爱着众人,你要将这份爱布施给众人,为什么又要定期举行或是剥皮、或是腰斩,或是掏空内脏的仪式呢?

那是奉献给神的、必不可少的献祭。凯奥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他们的心已经枯萎,无论怎样用爱的泉水浇灌,他们都是要去伤害别人的。清除掉园圃中的杂草,以免它夺去其他人所需的养分,也是神交予我的职责。他们死后要去向世界的背面,成为那黑暗、残忍世界的垫脚石,而献祭与神是他们唯一能重归天上的方法。

14322虽然对社科和神学没有太大的兴趣,但在14339的熏陶下,他也对宗教的发展规律有所了解。是的,凯奥的做法和理念与大部分宗教的观念并无不同,逻辑自洽地排除异己是它们的基本功。唯一吸引他的只是,凯奥是发自内心地热爱着他身边的、以及遥远地方的人们。

无论是哪种世界,只要发展出了文明,原住民们基本都兼具了用以维生的自私和用以发展的无私。14322在旅行中不是没有见过圣人一般的角色,他们这类人往往舍己为人,甘愿成为某个伟大目标的牺牲。如果他没有在失去了所有武器、逃生用具、维生系统和种种超越当下时代发展的科技,他大抵还能以置身事外的视角去评述善行,但当他成为凯奥的理念和行为切实救下的某一人后,他就无可避免地沉醉在了里面。

像是书里描述的神迹降临前出现的火光,大天使的振翅,死者复苏呼出的第一口气息,14339借给他的书基本都由主观臆想和幻觉崩塌后的呓语组成,现在14322也能读懂它们了。

“我对你们的神或者魔鬼没什么了解,凯奥,你能稍微为我讲解一下吗?”14322动了动身体,侧过身,好让自己能看见凯奥的脸。神子的表情比面对信徒时的传教更严肃,几乎像是面无表情了,这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的父亲。那个人在面对科学的时候一向如此,因为过于在意而显得不自然,不过那副像是谈论背叛了自己、卷走自己所有财产前女友的神态可比长在他脸上的微笑好看多了——14339的评价比他能想出的更刻薄,该死,为什么这个时候要想起他。

“神要人们友爱彼此,因此,祂令我来到世上散布祂的意志,教导祂的羔羊。神说,见到患病的、受苦的、被不义之行侵害的,你要抚慰他们,帮助他们,你要舍出财富为他人建造屋舍,俯下身躯为他人铺平道路,献出血肉为他人治愈苦痛。”

“这是为什么?你……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我是说,你怎么能肯定那就是神?”

因为已经被质疑过无数次,凯奥熟稔地回答:“我的血肉所带来的疗愈便是明证。”

那倒是确实无可质疑,14322更想弄明白的不是他躯体上的秘密。一个人为什么能倾尽所有去爱另一个陌生人呢?任何形成了自我认知的生物产生感情的基础都应当是自爱,也就是说,不存在完全无私的爱——这是经过实验论证的,他只差拿着样本量不下三十的脑部解剖图给他父亲看——他当然听过所谓割肉饲鹰的典故,在遇见凯奥之前他一直以为那不过是形而上学里的一个概念性符号,就如救世主、天国或是乌托邦,属于一种美好的寄托而非实质性描述。现在他遇上了当真每一天都割下肉来治愈他人的活圣人,这简直是对他世界观的一次冲击——活圣人是真的,证明神明存在的可能性微存。

“那么魔鬼呢?”

“正如天空与地面,光明与黑暗,正面与背面,神创造了这个世界的死敌,它们是兽,是现存所有事物的阴影,无时无刻不想着将背面颠倒为正面。它们引诱,它们许诺,它们带领神的羔羊往悬崖走去。”

“那些诋毁你、侮辱你的人,比如说,接受你的帮助又带着王酋的卫兵来逮捕你的人,你也爱着他们吗?按照你的理论,他们难道不是被魔鬼引诱了的,不能去爱人的人吗?”

14322的语气有些迟疑,他知道凯奥已经面对过许多次背叛,按照社交规则来说,提起对方曾遭遇的不幸不利于对话进行。不过,凯奥的豁达心胸有目共睹,他与每一个人交谈,不在乎他们是否相信他所信仰的,也不计较对自己的态度是否恭敬有加。他身上似乎没有任何可以被化归为私人的事物。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立刻感悟神加诸在我们身上的期望,正因如此,我才要将神的爱布施于他们,用泉水浇灌他们心中被摧残和毁灭的爱人之心。如果连我也拒绝他们,等待着他们的只有永无止境的苦役与绝望。”

14322打量了旁边的人一会,又问道:“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你的少年时期……你被视作奴隶,被转赠和欺侮,甚至有人将你关在笼子里,割下你的肉来牟利。那些人你也爱吗?有人靠抢劫和偷窃才能带着自己的父亲走到你面前来,祈求整条手臂都被砍掉的你再割下肉来治愈病人,你也不怨恨和怀疑吗?为了你所遭受的这一切?你……你知道人类并不值得去爱吧。”

凯奥温和地看着男人,伸手按在他的肩头,没有询问维蒂是如何知晓那些过于惨痛过往的:“我不怨恨,因为我从未在人身上寻求回报,神已将一切展现,已与我立了约;我也不怀疑,因为神的力量每时每刻都抚慰着我,令我新生。维蒂,也许你也曾对他人失望,但你仍愿意善待他人,你主动提出要帮助我们寻找新的水源、改进畜棚,也接手了许多书册的翻译,你正和我们一道生活于此。若你仍心有疑虑,不妨看着我,”他血红的眼瞳里,小小的白发人像正一眨不眨地倾听,“我要做的正是这样的工,神要我去爱世人,我永不对人感到失望。我立志要成为所有爱人者的碑文。”

他误会得可真厉害……14322心下叹息,他所作的不过是作为食宿费用的等价交换而已,却无法否认自己确实被这段话触动的事实。他的父亲也曾如此语重心长教导过他爱人是如何重要,可那些话比之凯奥的行动虚浮无力得像是一触即破的泡沫。他始终不明白,人类,如此贪婪、自私和卑劣的生物,为何值得去爱?他的心在冷酷的计量着,寻找着凯奥的自私之处,并将其挖掘出来,摆到天平上与其他人的一道称量。

几息后,白发的男人认真地、真挚地继续对着神子发问,俊秀的脸上毫无戏弄和质询之意:“可是神真的存在吗?如果这个世界上,并不只有你拥有这样奇异的体质,又或者祂只是你编织出来哄骗自己的错觉?我在诸多世界旅行,从未见过你们所说的那般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存在。你当真能毫无动摇地坚信你的所作所为有意义吗?”

凯奥并未被激怒,只是微微眯起眼睛,就像他被斥责为异端、亵渎神明之人或者居心叵测的时候,他对此有自己的思考:“但是啊,维蒂,你描述的一切都不过是空想,人不能直视神的伟大,祂无处不在。而我,我帮助和拯救的生命是真实的。”

“你说你不求回报,可你在其中实践了你的信仰,你的教团盘踞在这里,跟随你的人们保护你不被军队夺走,你被视作神子,成为他们的首领,你至高无上。”14322提醒道。

“那是行善带来的果实,而非根系。即使我失去这些,被关入监牢,我也只是做我该做的事。维蒂,曾有人问过,若我面前有一个制造了数人死亡战争的恶人,他活下去,会有更多人死亡,我会救他么?也有人问,若只能选择一方,我是救一个贤王,还是救一群强盗?那时我说,我救任何出现在我面前正在受苦受难的人。将死亡看作是一个漏斗,我便是覆加其上的滤网,我所挽救的正是神希望我挽救的生命。”

“你是想证明,你无需承担做选择的责任?”白发的男人以一个纯粹理性的角度提出问题,他有一点点失望,这样的诡辩他在14339提供的书里看到过许多。

“不,我是指,我会尽力挽救任何人,不论他们是富有还是贫穷,正义或邪恶。”凯奥收回了手,平和地解释,“若我加以挑选,那才是舍弃了神与我的职责。”

14322感觉自己的疑问得到了一部分解答,但随之而来更多的疑惑如沸腾的水体里升起的泡泡那样络绎不绝。追根溯源,它们都归结于一个问题: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真心实意地爱着人类的人呢?为什么会有人能通过行善和拯救来满足自身呢?为什么这样的人真实存在呢?他脑内的电信号是如何流转的?多巴胺的分泌又如何与行善这一神经节相联通?唉,可惜我的实验室和仪器离我足有梦想与现实那么遥远,不然……

他突然坐直了,扭头看向凯奥,深呼吸吐出了肺部所有空气那般紧张用心地询问:“你……您可以答应我一个请求吗?”

神子为话题的跳跃不明所以,但他已经习惯性地点头:“若你需要我的帮助。”

“请你成为我的实验对象吧。”白发的男人像是说出结婚誓词那样严肃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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