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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BL⦠龙舌兰日落

他们好像从没离开过那片玉米地,种植得过分整齐的植物像是阅兵的方阵,在滞闷的风从中间溜过的时候,抖落叶片上的灰尘。他们能放纵到喝得烂醉的时候不多,在这缺少打理的乡间住宅,躺椅充当酒柜的角色,两人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坐在门廊下,喝空了第三瓶威士忌。

冰块已经用完了,五月的午后即使没有太阳也热得惊人,天空不是蓝色的,好像一块苍白的幕布悬挂在惨绿的玉米地上。这是片一望无际的玉米地,极目远眺才能看见起伏微小的山丘,在靠近房子的路边种植的橄榄树也凝固了似的,让这一切看起来都虚假得像电影里构思好的布景。

血狼喝得有点多,思考的速度都比平时慢了不少,更没法逮住一个小偷一样从脑子里逃走的念头。他转过头,看向游人,不记得他们是不是有谁说了什么。这种时候他一般会承认自己走神了,但现在他怀疑这场景已经在他们之间上演过许多次,以至于他对类似的空白感到尴尬,不想再重复。他另外选了个话题,像是另外选了一条用于裁纸的折痕,准备一路沿着它说下去。

但在他开口前游人打断了他,说:“我们认识了很多年。”

这话听起来挺耳熟,血狼不用怎么回忆就想起来,在处决叛徒之前游人十有八九会从这句话开始来向被处决者告别,剥衣服般把共度的时间撕下,赤裸得不剩半点情分。太不吉利了。他咧嘴笑了,用一贯有些散漫的腔调稀释可能出现的沉重氛围:“何意呀这是?”

游人没继续说,拿起杯子又喝了一口,他的沉默太过寻常,以往当他开口的时候就不会再接受反驳。血狼看到淡色的酒液流入这人分开的唇里,不知不觉联想到阳光照耀下波光粼粼的溪流,舔了舔齿间的甜味,把视线撇开:“忆苦思甜来了?回顾哥们的青葱时代?”

“嗯,想起你第一次来巅峰的办公室说要跟着我的时候还没毕业,是挺青葱的。”游人扯了扯嘴角,松了松衬衫的领口。他身上没有出汗,只是脸颊有抹红色,看不出来彻底喝醉没有。血狼自然地也回想他第一次见游人的时候,并不是在巅峰的首领办公室桌前,而是在破破烂烂像打过仗一样的街面上。

那场震动整个市区的黑帮火拼收尾的时候,游人从作指挥塔的烂尾楼里走下来,对着对讲机下达清场的命令,皱着眉但每一道命令都游刃有余,像是掌握了街区里所有会发生的反抗和流血事件。血狼那时候对黑帮间的战争毫无概念,尽管他在这个国家长大,过的仍是普通人的日子,身边有人加入了黑帮带回些许传闻的时候,也只是当作另一种职场故事听。在游人身上他看到了世界的侧面,充满了暴力和不可预知的死亡,决定了众人命运的骰子一半由上帝的随机数判定,一半由游人所带领的巅峰造就。在接下来的两年里,血狼提前拿到了毕业证,用一系列游走在数字和法律间的商业案例填满简历,终于来到了巅峰的首领办公室前。

进入巅峰的考核不是游人主持的,他那时候太忙了,尚处在扩张期的帮派要应对方方面面的压力,而血狼并不是前线人员,没有必要接受武力和指挥考核。但后来他们相处的时间很多,游人对着地图思考人员安排和部署的时候,血狼往往坐在他对面,拿着方案策划和预算核算单据理力争。他性格比较跳脱,也很少顾忌什么,在打回游人的方案的时候气势惊人,心不在焉的眼睛盯人的样子极有魄力。游人的控制欲在发现他俩都是一样锱铢必较的强迫症的那一刻得到极大缓解,可能是因为血狼给出的方案其实很合他心意的缘故,旁人难以解读的默契生长于精确到分秒级别的行动指令和严苛到个位人数的部署步骤里,总而言之,其他人发现游人对血狼的格外宽容已经是他俩搬到一个办公室半年后的事情了。

“哥们年轻时候也帅的,泡吧的时候收小纸条收到手软。”血狼哼哼了两句,“龙哥和只炮可以作证。”

“你说过,你还说你那次请了所有人喝酒,出门的时候那些姑娘都先在你脸上用口红盖章。”游人也知道那些年少轻狂的风流,黑手党人使用酒精和性麻痹常年笼罩在暗杀与争斗阴影下的大脑是众所周知的事,他不热衷,倒也不阻止其他人这样做。血狼很受欢迎,可能因为他比其他人更热情也更冷漠,像烟火,在黑夜里燃烧起来很漂亮,又不至于把追逐者燃烧殆尽。游人没想过独占满天的烟火,也没想过控制它何时点燃,但似乎因为他在巅峰之上,他一直能看见这道烟火——他知道血狼是为他来的,这件事不知何时变得过于有分量,特别是在他看到血狼身上有硝烟和血的时候。

血狼开了第四瓶酒,他喝酒的时候也不太计较,猛灌的样子叫人皱眉,但吞下去后的表情就和喝水似的。游人知道这人已经醉过头了,因为他直接说:“怎么不见你也给我盖章?”

他看向那人淡蓝色的眼睛,此刻它因为醉意而模糊,像是倒映在水中的天空。血狼很少如此直白地向他要一个答案,没有假借商讨事务和插科打诨,所求之物一览无余地向他展示。游人也就坦然地与之对视,不同的是,他所拥有的直截了当是其他材质制造的钥匙:“没有那个必要,我们不能向彼此许诺什么。”

“那能是你说了算的吗?”血狼的声音宛如浸透了各种液体的纸巾那样软塌塌、黏糊糊,还带点鼻音,“就因为你觉得我们第二天可能会死?”

游人的沉默很难懂,特别是没有涉及到工作的时候。血狼真不知道对方在沉默的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可能是毒液一样的刻薄话,可能是匕首一样的恶言语,也许他理智地把它们收起来免得刺伤人,但在血狼看来每次都打不开那个盒子才是最伤人的。

但他说了,极其平常又格外古怪地把他们避之不谈的话题揪了出来:“我不能爱你,起码这件事不能摆到明面上来。”

“因为巅峰的首领不能是个同性恋?”血狼像个在天台上和同学逃课喝酒八卦的高中生那样歪着脑袋看人,“哪怕大部分人其实都不介意谁和谁上了床?”

黑手党的传统里会用亲吻来表达忠诚,教父会照顾死者的亲眷,将所有人都视作兄弟和子侄,因此他们对帮派内的同性恋情并不怎么宽容。但巅峰在城内可能算是个怪胎,他们不以血缘和姓氏作连结,有些方面称得上离经叛道。高层其实大多知道他在和游人保持过于亲密的关系,但确实没人挑明。血狼没细想过里面有没有游人的授意,在枪林弹雨里要去计较这种事太费脑子,当下的日子过得开心就好了,他和游人亲吻的时候会把失意都忘记,像是把不会寄出去的信用火漆封口,丢进床底。现在他在酒精的裹挟下突然有了兴致再去把它们拆出来。

“因为我会生气。在你被视作主要目标列在他们的仇杀名单上的时候,我不能……像你希望的那样,永远万无一失,永远算无遗策。我不能接受你因为这种事被暗杀。”

血狼看着游人的脸,对方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但他就是知道这里面有多少说不出口的惶恐。他想反驳说我和你一样接受不了恋人被暗杀、要时时刻刻提心吊胆谨防路边咖啡馆里安装了炸弹;他也想笑,想打趣说没想到哥们在你心里这么有分量,下次不准再装聋作哑把我推出你的 世界;他还想抱怨,就是你这恼人的沉默和固执才让我们俩的关系卡在中间不上不下。他不得不给自己的杯子倒满酒,用辛辣的酒水把涩意咽下去。

就算没有空祈,他们的关系也不会更明朗,他们都知道间隔在两人之间的不是某个人或某件事,而是无从辨明、无法缩短的空白。每次都是在有一个人流血受伤后,才向彼此靠近,像是一种诅咒,像是用生命削磨掉过于冷静的理智后才显露出结晶一样的爱。

“所以说我们都蠢呢,早说开不就不用耽误这么多年了么。你说你想退下来的时候,哥们都吓得以为你要一个人跑路了。”血狼又眯起眼笑,“你早说哥们就和你一块了,咱俩去浪迹天涯,把巅峰丢给龙哥他们,编个理由公款旅游去。”

游人摇摇头:“你不会的,巅峰在你这里和在我这里一样,你抛不开。”

那你怎么能如此淡然地选择退居幕后?你怎么能像是告别那样消失在我们的日常里?血狼喝的酒太多了,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问出最后的那个问题:你怎么能就这样离开?

他向着空气掷出酒杯。

玻璃碎裂的声音惊醒了醉酒的人,空掉的酒瓶咕噜噜地在地板上滚动,血狼侧躺在自己房间的地上,身边没有游人,正对着他的墙面上挂着一张风景画,画中是惨绿中的白色房屋。他盯着那幅画,好像这样就能回到那场没有结束的谈话里去。直到他被酒精扰乱的头脑终于清醒了一些,他才看清了,风景画里画的不是玉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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