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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邪⦠沙舟

冰川、雨林、沙漠……现代文明的触角无法改造和企及的地方,人类身处其中往往会被过于庞大的自然压倒,从而意识到自己的渺小,正如高中生黎簇被带到这遍布死亡的沙海上时发出的感慨。吴邪看着那个过于年轻稚嫩、还只是个孩子的身影,想起当年也这般天真的自己,现在他已经不再会因自身的渺小而震颤。他改变了一个年轻人的命运,做了和自己厌恶的那些人一样的事,比变成自己讨厌的人更可悲的是,他甚至没有时间来反思和悲春伤秋。他被带上疾驰着的火车,为了解明火车的目的地,他不断向前、向驾驶室跑去,到了火车头看见的却发现铁轨早就断裂了,他现在所作的却不是让火车停下来,而是异想天开地要跳过那无解的终局,“小三爷疯了”这句话在某种程度上有着相当的可信度。

沙漠的夜是干而冷的,缺少电力带来的光芒,仅靠荧光棒和冷焰火的亮度只能平添阴森,况且在古潼京这深埋了千年古城的诡异之地,人类会本能地警惕起来,吴邪现在要做的甚至是让自己别那么紧绷,以免这已经在蛇毒下透支过甚的躯体和感官影响接下来的行程。

他的心里头存着很多事,像一张巨大的、只在关键节点上盘根错节的网,这张网上粘连着跨越了足有千年的宿怨和许许多多与之有关的人,这些人绝大部分与他素未谋面,却因为立场成为了棋子与敌人,这叫他心里不太好受。平时这份发堵的情绪被拥挤的待办事项和殚精竭虑的捉迷藏塞在不知道哪个角落,但就和报复心强的野兽一样,它时时刻刻紧跟着你,总要趁你不注意的时候偷袭。吴邪抓了一把沙子,让它从另一只手的指缝里流下去,用刻板的行为平定着思绪。这时候,他甚至想再把蛇毒塞进鼻腔里,好让自己的脑子有事可做,去解读那些缺角的建筑和含糊的花纹,也不愿意让那些熟悉的面孔幻灯片一样从眼前流过。

他本来是坐在帐篷前的,作为接应和布局者,他需要等待黎簇拿到他留下的线索,回到这里来。眼下他觉得可能是自己对等待这事实在是缺乏耐心,应该站起来走走,别一个劲胡思乱想。他抬起头来,看见了沙丘妙曼的曲线和不远处海子波光点点的水面,一轮巨大的月亮埋伏在地平线上,将沙地映成幽蓝色的雪。这般浩瀚宏大的画面出现在这残酷的、处处埋藏着尸体的沙漠中,实在有些反差,就像迷失在沙漠中的旅人见到了那三个海子,感恩涕零时发现水底全是白骨一样。

吴邪盯着那月亮,月光像层层纱罩拢在起伏不定的沙丘上,将凹陷处映得更黑,他突然觉得古怪起来,沙漠里天气变幻莫测,但古潼京的风彷佛都死去了,怎么能在倏忽间吹走遮蔽了月亮的云?他警惕地环顾四周,又因为这警惕陷入做梦般的恍惚中,他看见了前方一百米的沙堆下方有一个人影。那个人的站姿和打扮已经在他的记忆里、蛇群的记忆里重复过很多次,月光都无法拂去他身上神秘的气质,叫他与这个世界相处融洽。吴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差一点叫了出来,因为那个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出现在巴丹吉林沙漠。

那是海市蜃楼吗?吴邪心里蹦出这样一个荒谬的解释的时候自己都笑了,什么海市蜃楼能从人的脑子里读出一个人的样子来?按照往日的经验,遇见种种诡异之事的上策应该是尽早脱身,可他不能,他着了魔似的向着那个人跑去。

“小哥!”他冲下沙丘,大声喊着,没有顾及潜在的危险和应当保持的谨慎,到半途简直是连滚带爬地到了那个人的身旁。闷油瓶的样子当真和他们初见时没有区别,穿着连帽衫,脸上没有表情,仍旧在抬头看天。吴邪看着这一幕,冲上心头的竟然不是感动或者喜悦,而是最珍贵的宝物被人偷取走了的怒火,他不知道搞出这景象的是谁还是什么东西,但他一定要那玩意付出代价。

可当真再与闷油瓶对视的时候,吴邪却发现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什么动作都做不了了,而对方先是眯了一下眼,打量着这狼狈不堪、身上沾满沙子的人,半晌才叫他的名字:“吴邪?”

为什么这么犹豫?你是不是失去记忆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是真的还是我的幻觉?一个个问题像将要沸腾的水里冒出的泡泡,逼得他焦躁难耐,吴邪咬着牙,紧盯着他,从那双沉静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在沙漠里待了这么多天,下巴上的胡茬压根没时间剔,皮紧紧地绷在骨头上,身上的衣服也破旧又皱皱巴巴,不怪他不确定自己是谁。吴邪深吸一口气说:“是我,你怎么会在这里?”

闷油瓶像是信号延迟似的沉默了一会,摇了摇头回答:“我不在你那里。”

如果还是以前的吴邪,一定会对这种语焉不详的说话方式过敏,但现在他一下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急匆匆问道:“那你现在在哪里?”

“在时间的另一头,”闷油瓶向他走近了一两步,月光下,那张鲜有表情的脸竟然在某个瞬间看起来有些鲜活,“在有你的未来里。”

那个瞬间吴邪感觉自己在做梦。恐怕只有梦里才会出现如此匪夷所思又贴合心中愿景的对话。他舔了舔唇,向着小哥伸出手,然而握了个空,看起来真实存在的人并不存在于他身边,吴邪苦笑了一下,又忍不住多同他说话:“小哥你竟然也学会说这些好听话了,看来未来肯定发生了很多事。”

闷油瓶点点头,又摇头,他看着吴邪,像是要用眼神把他拓印下来,卷成一幅画带走。吴邪被他看得发毛,转头去看天上的月亮,这时候,他看到月亮正逐渐变淡,像是衣服上的印花被水洗过了褪色一样,而闷油瓶的身影也一同变淡,吴邪知道这短暂的梦要结束了,像是要给自己鼓气一样,大喊道:“我会带你回家的,是不是?”

月光下的人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像雪一样融化了。刹那间,吴邪感到一阵震悚,他醒过来,还一个人坐在帐篷前面,沙漠里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除了巨大的孤单外什么也没有。

#BL #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