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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BL-骨科⦠道别

推开那扇隐没于寻常市场附近小院的门,清砚之看到的仍是符合市井民居的平静样子,他提起心神,意图从这花草纷乱、杂物堆积的院子里找出设置了幻境的关窍。此前教徒们用于所谓“驱灾辟邪”的红绳和桃符让他走了不少弯路,拨开那些有意为之的障眼法,年轻的道长不得不为揭开的真相心惊——这个追逐永生到走火入魔、甚至宣扬食人可长生教派的教主,确实与他不告而别离家的兄长有着同一个名字。

清砚之在门关处驻足,循着线索与气机,确定了目标还留在屋内,心里的迟疑如鲠在喉,清子舟真的变成了那样不择手段、毫无人性的人吗,那个与自己一同长大、对自己关爱有加的哥哥,那个平日里有些不着调、但总是保护和指引他的兄长?不揭开盖子便无法确定箱中猫的生死,他还没有准备好质问的言语。

“是我做的。”

一直到清子舟爽快地、甚至有些兴致勃勃地承认,清砚之才像是刚从噩梦中醒来理解了现实似的,感到被背叛和愤怒。为什么?父亲的教导你不是也听过吗?那些书籍和典籍不是我们一块学的吗?你怎么能变成一个漠视生命、乃至为了自己的欲求剥夺别人生命的人?他的眼前闪过失去了母亲的少女哭泣彷徨的面孔、一户户敲门递传单寻找自己孩子的父亲自责疲惫的脸庞、佝偻着脊背的老人带着期盼、感谢他愿意帮忙的表情……一张张为了亲人失踪而焦急绝望的旋转扭曲着,如无边黑幕向他盖下。清砚之紧紧握拳,对手心的疼痛无知无觉:“你怎么能……”

“因为人的一生实在是太短,”他的兄长一如既往带着轻松的、万事不过心的笑容,“譬如朝露,去日苦多,而我想做的事也太多啦。若是求得了长生,便能心想事成——做不了的事,就有了足够的时间去完成。譬如,我可以当六十年的教主,也可以当六十年的道士,又或者做个老师,教书育人,当个医生,救死扶伤。没准到头来,我救的人还比我杀的人多呢!”

清子舟的身量比离家时要高些许,即使做了不容于世的恶行,他也还是理直气壮、脊背挺直的。他说完,施施然转身,毫不担心自己会被偷袭,把三枝香插在了神牌前的香炉上,半披着的袍子系得松垮,袖子垂落了半截。清砚之和他的距离不算远,清晰地瞧见了他伸手时,外袍下衬衫的袖口沾了血。

“等等,原来住在这栋房子里的人呢!”他忍不住质问道。

“人?”清子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失笑道,“也不用把我想得那么坏,这是人家自愿捐出来的。求到了长生,钱财就只是身外之物。”

“你们求的长生就是吃人夺寿?荒谬!”

“荒谬么?借寿一说,古已有之,不过是换了种术法来转移寿命,比夺魂或者风水阵法要更直接些,这就把你吓到啦?”清子舟好整以暇地抱起手臂,上下打量着清砚之,“那看来这些年你也没什么长进嘛,弟,这世上人吃人的事只能说是随处可见,有的文雅些,有的粗暴些,你总不可能一桩都没见过吧?”

“真把活人融成了像肉泥一样的‘太岁’吃掉的我还真没见过。”清砚之冷冷道。

“那长长见识不好?你来得太急,没赶着上一趟的仪式,可惜了,哥可想同你一起长长久久活下去了。老话说得好,兄弟同心,其力断金不是?”清子舟的笑仿佛年画上的神,眼睛弯成月牙,看起来让人不自觉地亲近、听从,“而且好东西我从来都会分你一份的,记不记得以前爸去帮人家做法事给我们带回来的糖?一人一盒,我们倒了一半合在一块分着吃了。你看,小时候都能做到,没道理咱们长大了还得分那么清楚吧?”

清砚之差点被这诡辩气死,甚至生出了一种“要是这个人不是我哥哥就好了”的念头,这样他便不必被这张曾经伴随他长大、生活、玩乐和分享一切喜怒哀乐的脸困扰,可以简单地将他划归成必须要除去的邪魔外道。他压下那一瞬升起的复杂心绪,不接对方的话,直接表明自己的态度:“我会阻止你的。”

清子舟还是笑,只是这时候笑容有了微妙的改变:“你能阻止我?你要怎么阻止我?你连有多少人愿意信奉追随我求长生都不知道,你追查到这里,又救出了几个人?况且,我们是亲兄弟,你当真能做到有一日亲手要了我的命吗?”清子舟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仍是挂着笑,“借了寿,你要杀我可没那么容易,就算用刀捅进这儿,也得捅个十次八次的,你真会为了别人杀你哥哥这么多次?”

“从你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开始,我们就不是兄弟了。”沉默了一会,清砚之这样回答他。

“真的?要知道这世上只有你和我流着一样的血,无论父母哪边,咱们家都没人了。逢年过节的,也就只有我们俩能打打电话,说说近况了。”

可你这些年了无音讯,和死了有什么区别?清砚之还没把这句话说出口,另一个人就像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接上了:“我一想到这许多年后,你要是死了,我打你电话是空号,永远没人接,心里头就不自在,算被你丢下,孤零零一个人。这些年我已经尝到了这滋味,弟啊,你再想想,长生有什么不好呢?”

清砚之扶了一下墨镜,不清楚自己是否动摇。应该没有,他这样想着,清子舟打的感情牌同他做出的事比起来,分量还是太轻微了。那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本来可以活在这世上安安稳稳寿终正寝,却因一个人的私欲而死得毫无尊严。他的愤怒有羞愧的部分,仿佛自己的血就是与清子舟共犯的明证,让他在受害者家属面前抬不起头来;也有对清子舟失望的部分,因为他的兄长抛下了他,走到了几乎是南辕北辙的道路上。

我必须得阻止他,必须是我来阻止他。年轻的道士深吸一口气,往日里和善热情的表情撤下,像是看着陌生人、像是看着应当去恨的人那样回答:“我没有你这样的哥。你该死,你该为了那些被你吃了的人赎罪——用你的命来赎。”他停顿了一下,直视清子舟,像是同一个人道永别那样,把剩下的话说出口,“我恨你,哥,是你丢下我,我这辈子都只能恨你!别说逢年过节,以后见了面,除了要你去死外,我没别的可说!你要是还记得我是你弟,又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啊,是哦,我把你原来的哥变没了。”清子舟愣了一下,随即有些刻意地耸耸肩,“没办法,体谅一下,人都是会变的,原谅我没和你说啦?”

他确实不会回头了。清砚之告诉自己,心里一阵阵的悲哀,语气有些虚弱,声音却坚定:“我不原谅你,永远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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