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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期迷途梦女⦠observer

军团地盘里不缺空仓库,它们掌握辛迪加大半走私和运输势力,找出几间房子改建成监牢不费吹灰之力。

柯箬已经第六次看见墙壁最顶端的通风口里出现了月亮,军团的人在结束了同冈萨雷斯的火拼后,就把她带回来扔在这里,中途在她睡着的时候有人提供过食水,可没有人来见她,好像有意地要冷待到她因为惶恐不安而失控的样子。柯箬抱着自己的膝盖缩在墙边,长发沾满了灰尘,她能闻到自己身上的臭味,即使已经在辛迪加过了一段时间流浪生活,多年来优渥的环境也还是给人留下烙印。从前的新城上流小姐、现在的偷渡客把脸埋进手臂里,强迫自己回忆起衣服上沾满血、信仰崩塌的那天,没什么的,她告诉自己,已经足够幸运了,又活了一天总比被判处死刑好。

冰冷的地面不断提醒着柯箬她仍存活在此时此刻此地的实感,她为此由衷感激和庆幸。哪怕是卷进了黑帮的械斗里,起码他们现在没有要杀了自己的打算吧?不然为什么要把她关起来呢。已经活过了今天,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只要还能活下去,就总能找到办法的。在辛迪加短暂生活的时间教会了柯箬如何死皮赖脸地生存,她一边舔着干裂的嘴唇,一边盘算着自己有什么值得被留下的。

钱?身体?器官?她打听过辛迪加这些黑帮们的经营范围,军团似乎是少有的不涉及色情和毒品交易的帮派——他们甚至连保护费都不收,而是对着其他黑帮重拳出击,靠卡着物资运输线和抢夺地盘立足。她更担忧的是自己掌握的力量,她会需要吗?能够作为留下来的筹码吗?抑或是厌恶和排斥、直接除掉?辛迪加仿佛一个大泥潭,腐败的同时也因为这腐败的基底有着勃勃生机,短短几个月,她已经见识了这座罪恶的城市运转的残酷法则。即使知道担忧和焦虑都对受制于人的现状毫无帮助,柯箬也还是无法抑制地不断思考,直到她的精神无法负荷而昏睡过去。她愈发地憔悴,未来的不确定性钳制着她,捶打着这成年不久的孩子。

直到——她又一次地试图理清情绪,用哼歌和练习钢琴指法安抚自己,她听见了有脚步声在逐渐靠近。干净利索、丝毫不拖泥带水的脚步声,像是节拍器,左右着一首曲子的节奏,永远不迟滞和混淆,她抬起头,看见军团的首领推门进来。是那天发现了她并且决定将她带回来的人,对方浅色的发丝在薄薄的月光下像是会发光,皮靴踏在水泥地上带来轻微的震动,那是个存在感强烈的女人,五官在短发的衬托下完美展现出锋利的攻击性,敢于直视她的人很少,因为她不好惹的气质已经被常年的血与斗争打磨成武器。柯箬小心地打量她,避开她的脸,脑海中浮现了那天那仿佛以暴力吸引观众的血浆片常见的单手掐住敌人喉咙的画面。“荒原狼”卓娅,在辛迪加,有关她的传言总与暴虐、争斗和血淋淋的战败者有关,柯箬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因为畏惧而颤抖,在那平静的注视下,她的四肢仿佛都失去了力气。

“我们谈谈,小姑娘?”卓娅在她面前站定,带来的压迫感千百倍地增加,像是一座由锋锐黑曜石堆砌的山,略有些低哑的声音在窄小的仓库里鸣响。柯箬记得那天在子弹横飞、爆炸四起的火拼现场,她指挥手下清除掉剩下的活口时也是这个语调。军团的首领没有表露出可被分析的情绪,只是游刃有余得像只餍足了的黑豹在猎物附近游荡似的、漫不经心地念着调查来的情报:“柯箬,来自新城,偷渡到辛迪加后以拾荒为生。一个来辛迪加不过半年的新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冈萨雷斯的仓库里?”

“我来偷东西,食物和水之类的。”柯箬低声回答她。

若有所思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宛如一阵无孔不入的寒风,军团的首领接着讯问:“你是怎么躲过看守的?”

来了。在监牢的门开启之前,柯箬就已经无数次想象过有关这个问题自己的回答和下场。女孩知道接下来的答案会左右她的未来,是实现自己的愿望还是被视作敌人处死就在此一搏,她集中精神,颤颤巍巍伸直手臂,指向自己对面的角落,一只蝴蝶在阴影中扑扇着翅膀诞生,向着柯箬飞来。她操控着这由自己的恐惧幻化而出的存在,让它飞出了通风口,闭上眼睛,接收着另一个视角看见的信息:“外面……是走廊,左边是楼梯,楼梯下面有两个人,都带着刀,他们在聊天……”

“就是这样,我用它看见守卫的分布和巡逻路线,再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翻进去。”简单演示一番,柯箬把蝴蝶召回来,在卓娅面前结束了它的使命,再度重复了自己的无辜、表明自己的无害:“我真的只是去偷东西的。还没偷到什么,你们的人就进来了,我不敢出去所以才躲了起来。”

她再一次从对方那里得到更严苛的考量目光。军团的首领稍微换了一下站姿,对她的态度有了些许改变,蓝色眼睛里的情绪捉摸不定。如果不是过多的阴影减少了视线接触的可能,她恐怕无法鼓起勇气继续:“我……有用。让我留下来,我可以帮你们做很多事,窃听、偷窃、监视……我都可以做。”

让我留在你身边。女孩紧紧绷着脸,用尽全力向她未来的首领或是将会杀了她的人表明自己的价值,心跳如擂鼓。

“你的确有价值,但是为什么?”卓娅把手环在胸前,“为什么想要加入我们?看你的样子,之前应该是绕着帮派走的,你害怕被认定成探子、害怕被杀掉,那为什么要选择我们?”

“我想……活下去。”前面的单词是犹豫的,最后的尾音是斩钉截铁的,像是咬碎了一颗石头,柯箬向着军团的首领宣誓般地说道。

在这狭小的、仅有一小块月光的仓库里,女孩的表情也有些模糊不清,她不敢看她,俯视着囚徒的女人却能看到一双满是不安、但毫无自暴自弃之意的眸子,在被独自囚禁的日子里,这双眼睛的主人想必为了活下去想尽了种种办法,才这般流畅又合宜地表明自己的意愿和价值。卓娅承认了这个孩子的才能,但作为首领的直觉让她仍留有疑虑——女孩给出的理由并不是全部——于是她继续道:“你不想回新城吗?哪怕在新城流浪都比这狗屎一样的地方好吧?看你的样子,是离家出走?正好我们这个月有批货要送,就当结个善缘,回头让你家里人给点报酬就好。”

“不…不!我不回去!”柯箬立刻拒绝,激烈的语气连她自己都有点吓一跳,接着,像是弥补打碎瓷器的残局一样,她软了语气,说道:“我在那里已经没有家人了……”

女人等待了一会,见她没有下文,意味深长地看了这已经又把自己缩成一团的人一眼,没有给出任何承诺和安排,离开了仓库。


“你怎么看?”听完了卓娅复述的对话,军团的参谋厄尔希一边整理这次行动缴获的物资清单,一边一心二用地汇总这个月各地区线人的情报。他坐在充做办公桌的台球桌边,像一把收起了的雨伞,高、瘦、一身暗色,因为长久以来的操心眉间有一缕折痕,显得越发阴沉。

“她该说的没撒谎,没说的却太多了点。”卓娅躺在沙发上,一双长腿交叠着搭在扶手边,漫不经心地应道,“不过新城偷渡来的,不是有仇家就是犯了事,要留也不是不行,我们也确实很缺眼睛和耳朵。”

在军团首领的眼里,柯箬与本地人的区别就像猫和鱼那么大,说话的语调、肢体的动作方式、还有那相当文质彬彬的交流态度与堪称过于礼貌的思维方式,无一不是例证了她出身的优渥,那么究竟是怎样严重的事,才让一个才成年的小姑娘独自跑到辛迪加来?尤其是她坚决不肯回去的态度,这背后究竟是一桩多大的麻烦?卓娅只把这些问题稍微在心里过了一遍,就把它们抛给了厄尔希去解决,她愿意给那个孩子一个机会,因为她也曾在镜子里见过那样挣扎求生、永不向生活中种种屈服的眼神。而她的参谋也只是略微叹了口气,接下了这额外的工作:“那我安排菲娜去带她。不过如果真牵扯到了新城那边的势力,也要做好准备。”

厄尔希指的准备是监视与制服手段,卓娅并不意外他走一步看十步的缜密和冷酷,黑帮就是这样,一个人的价值与他带来的利益和风险息息相关,或许比商人们的算计还要更赤裸。如果柯箬引来了麻烦,权衡利弊后是保护还是出卖并无定论。

“她能在辛迪加一个人活过半年,大概率仇家没有在跟了,先看看吧。”

“她的能力很特殊,如果是探子,泄露了我们的情报给安全局或者铸铁帮,麻烦就大了。半年后给第一次考核,看看她到底背后有没有人,再考虑真正用她。”

“具体的你决定就好。”卓娅抓了抓头发,结束了这个不算重要的话题,转而问起了在冈萨雷斯仓库里缴获的货物:“那个东西的来路调查出来了吗?”


柯箬睁开眼睛,结束了第三次探查,忍着脑袋里宛如拧绞的疼痛,将收集到的情报记录了下来。泥巴小广场…老喷泉公园…卡夫卡金属加工厂……地上二十二人,地下十八人,装备齐全,携带大量霰弹枪,护卫的货长一米三,高一米,用黑色防水布包裹……

这是她第一次参与到军团的“征战”里来,作为情报人员给前线提供支援,她只需要安安稳稳猫在保护圈里,将探查到的敌方人手分布和武器安排提交。但她忍不住去思考和模拟,如果是自己来安排,要如何去攻破敌人的防守、带领队伍厮杀。她的身体在这枪火纷飞的纷争中心,意志却仿佛升高了,结合着地图与能力分化出的视角,好像在俯视着战斗的发生与结束。与一年前躲着黑帮火拼的谨慎不同,现在她已经习惯了人的哀嚎和子弹射击的声音,柯箬撕下了笔记,扶着机器的支架起身要把它交给相关负责人员。

爆炸声很远,但撼动了地基的震动让她一时站立不稳,差点跌倒的时候被人扶住了肩膀,柯箬抬头,看到高大的女性顺手拿走她手上的纸页,挑眉露出了一个接近嘲笑的表情。

“就知道那帮子蠢货没胆走正面。”卓娅嗤笑,把它交给了身上还带着灰尘、才从下水道口出现的厄尔希,“我带人去堵他们,其他人分两队,把剩下的逃兵拢一拢,咱们来个瓮中捉鳖。”

参谋的目光从那份情报上一扫而过,而后不带情绪地看了柯箬一眼,她不知道这代表怀疑还是其他,垂下眼帘,尽量大声提醒道:“团长,他们还带了高爆手榴弹!”

“看来科迪兄弟是又欠收拾了,正好,过几天去他们仓库看有没新货,免得赶不上他们的折扣季!”女人活动了一下手腕,快步离开了,留下一团混着鲜血、汗水与热度的空气,柯箬看着她的背影,感觉自己的情绪好像也随之一并离去,心潮澎湃立刻变成了心如止水,她对着厄尔希点头,算打过了招呼,坐回了木箱上,继续着自己的工作。而参谋也礼貌地点头,跟上了总是身先士卒的首领。柯箬等到他们都消失在了视野里,才重新闭上眼,用自己的力量分出一只蝴蝶,追随着卓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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