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BL⦠闲暇时光
“预算报告上只有预备部队的军备支出是个约数，莱昂内尔，这个部分没有附注说明吗？”沙利叶翻着今天下午财务部门提交上来的文件，随口询问自己的副官。他们的办公室很宽敞，宽敞到足以用景观植物和书架划分出两个独立区域，既不需要用内线通讯联络双方，又不至于互相干扰工作，唯一的缺点是他不能简单便捷地一抬头就看到莱昂内尔的金发，但共用的休息室又弥补了这一点，里面只有一张床，而其他人也不会无礼到闯入休息室来打扰元帅，自然也对他们究竟是恪守礼仪还是无礼放肆一无所知。
“我让他们另外交一份报告说明此事，明天之前它会在你的办公桌上。”更沉稳低沉的男音从房间的另一侧传来，一贯地在工作上胸有成足。沙利叶含糊地嗯了一声，作为上司，有这样能力强、效率高的副官自然是高兴的，但作为恋人，早年在军校对这人的复杂心绪还是如退潮后留下的泡沫那样留下干涸的痕迹在心中。他摇摇头，让自己更专注于工作，直到一片阴影投下在他的桌前。
“咖啡。”莱昂内尔把杯子放在桌上，碧色的眼睛在他身上转了一圈，不急着离开，单手撑着身体向他探过来，“元帅阁下不高兴？”
“现在是工作时间，”沙利叶抬头，用笔点了点脸颊，抬头看向自己的副官，一本正经地回答，“我不会带着情绪工作，莱昂内尔，你看错了。”
莱昂内尔微笑着，将咖啡杯推向沙利叶，一派为上官解忧的殷勤：“那想来是在工作之外有人惹了我们日理万机的阁下？还是底下人愚钝的反应让您不痛快了？”
“你猜是谁？”沙利叶回了一个假笑，又觉得有点不够严肃，拿起文件挡了挡自己的脸，以表示对某人越凑越近姿态的态度。
“我哪猜得准阁下的心思呢，您一向英明神武、冰雪聪明，连那几个食古不化的老家伙都不敢再对您的命令指手画脚。我呢，作为您的副手，能做的也不过是替您分忧，帮您解决了不高兴的人和事。”莱昂内尔捏着分寸，又站直了，优雅地将右手抚上胸口，装作执事行礼的样子。
“别作怪。”沙利叶语气很轻地训了一句，又忍不住去捞了一下对方微微低头时垂下的金色长发。自打死过一次，莱昂内尔便蓄起了长发，它们在光芒照射下像是真正的金子般流光溢彩，有时沙利叶也会联想到狮子的鬃毛，他拂过它们，仿佛是在亲近一只狮子。莱昂内尔看着他，笑得微微眯起了眼睛，他便收回了手，告诫自己别忍不住还在外面就亲近对方，加上了一句：“上班不就是天天都有惹人不痛快的事。”
“确实，谁上班都不痛快。”莱昂内尔规规矩矩地站好，一身制服将他身材和面容上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他说这话的时候还流露出了一丝痞气的神态，总算拿下了那副过于彬彬有礼到让人发毛的语气。
这才是真正的莱昂内尔，一个实际上胆大包天、无所顾忌的家伙，礼仪和礼貌不过是拿来迷惑他人的武器，他当年可用这副样子骗了不少人。沙利叶瞥了他一眼，挑眉：“怎么，在我手底下做事受委屈了？”
“哪能呢，只是想起了一些很朴实的道理。比如说，人就像一台机器，各个部分都相互影响，一动脑子肚子就容易饿，肚子一饿心情就不会太好。”莱昂内尔稍一侧身，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块包好的糕点，还施施然走到茶水间配齐了碟子和叉子，将它们又推到沙利叶眼前，笑意盈盈地说。真是妥帖得不像话，沙利叶再有什么脾气也像被粘合了的木刺那样平顺了下去，放下笔和文件，从善如流地吃了起来。还没吃几口，他便意识到了这熟悉的口味来源何处，皱了皱眉：“这不是食堂菜单会提供的馅料……你去了两个街区外的那家面包房？午休时候去的？”
两个街区的路程……沙利叶在心里算了算，步行来不及，乘车又多余了许多时间，这家伙大抵还用公用微波炉加热过，怕不是整个午休的时间都用在了上面，难怪今天下午他踩点进了办公室。
“嘘，嘘，可别说出来，这事让人知道我要挨处分的，最近监察处的人抓得可严了，我还是贿赂了哨兵才能偷溜出去的。看在我一心为了我们敬爱的元帅阁下的健康着想的份上，您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把这种小事记到考勤评定上了？”莱昂内尔将食指抵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话说得很讨好，表情却有着放诞卖乖、有所依仗的感觉，好像咬定了沙利叶不会秉公执法一样。向来公正不阿的元帅倒也真不会为了这种事大动干戈，尤其是在当前教廷和贵族们都只是暂时接受了眼下沙利叶执掌这只军队的情况下，给政敌送把柄的蠢事可没人会做。而且……确实如莱昂内尔所说，他是为了沙利叶才出去的，他们在假期经常光顾那间面包房，两个人都认可它家的菠萝包比其他店更好吃。
微妙的、确实被讨好到了的快乐终于越过了沙利叶给自己设置的在外面喜怒不形于色的要求，他冲莱昂内尔招招手，捏了一下对方那张说起讨人喜欢的话时格外无害的脸。莱昂内尔的五官相较于他来说更平易近人，尤其是当这人想要用微笑来柔和那挥之不去的阴郁气质时，而他自己装也很难装相成温和风趣的模样。过去所经历的一切已经将苦难沁入了他的骨子里，他在镜子里能见到一张阴翳的、从未舒心富足过的脸，眼中的野心像囊中尖锥那般刺痛了那些大人物，即使他成为了元帅，掌握了相当的权力，他们也不会放松警惕，而是愈发坚定的认为他会将他们屁股下的椅子掀翻。
虽然那些人想的大概也没错，沙利叶一心二用地想着别的事，同时挑剔道：“花言巧语。”不过却没忍住笑了起来，不仅是为了对方被捏脸时做出的告饶表情。他用叉子切了一块点心，示意辛苦出逃的外卖员也尝尝自己的战利品，在他的恋人乖顺低头从他手上餐具衔走食物时，打趣道：“怎么样，你们敬爱的元帅可没有亏待手下。看在你牺牲了午休的份上，下不为例。”
能从对待工作向来正经严肃的沙利叶得来特殊对待可不容易，莱昂内尔吞下奶油，得寸进尺地伸手去抚平他眉心的褶皱。正如他们一贯的默契，尤其在许多双眼睛盯着他们的军队里，他们恪守着上下级的尺度，并不亲近。但不知是何时何处的眼神或体态流露出了些许亲昵，有关元帅潜规则副官的流言很是有市场。在传言中，他们的元帅对自己的副官极尽压榨之事，白天夜晚都要人出力，至于究竟是见色起意还是权色交易则见仁见智。
莱昂内尔从未对沙利叶表露过自己实际对这些流言甚至有一两分高兴的情绪在，就像他在得知了教廷有意用联姻拉拢对方时，从未让内心的焦虑和挣扎影响到对方。他不会允许有人破坏他们一同为之奋斗的事业，哪怕是他自己。所以他也没说自己还从面包房买了其他口味的点心，只是觉得比起下班后才吃到，沙利叶可能更需要在工作时得到它的安抚。他把心思藏在有些不恭敬的亲近中，还做出心满意足的样子，道：“感谢您的宽宥，请允许我回到工作岗位上，继续为您发光发热。”
沙利叶也就宽宥地摆摆手，继续对付剩下的点心和咖啡。出乎意料的是，莱昂内尔转身回到他自己的办公桌后不久，拿来了一份黑色火漆封口的文件。沙利叶立刻把吃食放下，接过了它，拆开封口，神色严肃地阅读起来。
“看来我们的安排的人可以提前启动了。”沙利叶读完了这份情报，不辨喜怒道，黑发下琥珀色的眼睛里已全无笑意，将文件折叠起来，塞回了文件袋里。此刻他身上属于“沙利叶”的喜怒哀乐尽数褪去，露出了执掌军队的元帅的威严与冷厉，如同海潮下嶙峋的岩石在退潮时露出掩藏的狰狞模样。而他的副官并不像真正的副手那样一言不发等待着命令，而是提出自己的想法：“教廷那边又有变动了？需要再加派人手去看着点吗？”
“他们只想坐收渔翁之利，暂时不用理会。恶魔……有些事情他们不敢让民众知道。”沙利叶重新拿起笔，写下了自己的命令，将那张样式普通、但承载了许多人命运的纸条递给莱昂内尔，“拟一份文件给军备部门，让他们走四号线调一批火炮过来。通知护卫队，这段时间对我们的客人不必太上心，总要给点缝隙才能让他们看到希望。”
“如果他们不上钩呢？”莱昂内尔接过它，思索了几秒，笑容从那张脸上离开后，竟有种说不出的阴森残忍感，“要‘帮’一下他们吗？”
“随你吧，”沙利叶斟酌了一下，语气平静得漠然，“我想他们会识趣的，为了他们的信仰。”
“我想也是。”莱昂内尔耸了耸肩，看了一眼桌上内容物只剩了个底的咖啡杯，“我再给你端一杯咖啡来吧，看来今天又得加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