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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米妮克x诺艾x路易⦠热病

多米妮克跪坐在房间的镜子前。她几乎是蜷缩在地毯上,头脸贴在冰凉的镜面。吸血鬼没有体温也没有灵魂,无论等待了多久,镜子仍旧是镜子,它忠实地反映着她的模样,而非死者的面孔。在不彻底的黑暗中,多米妮克一直注视着自己的脸,它同自己的双生兄长所拥有的脸几乎完全一致,只是镜子里自己的眼神是那么软弱、不安与恐慌,苍白得仿佛不知自己死因的幽魂。路易是不会露出这种表情的,她的兄长比她更聪明、更强大,也更加引人钦佩与喜爱。那么理所当然,所有人都会希望活下来的是他。

包括诺艾。

如果我那个时候……每每因为诺艾对自己喊出哥哥名字的记忆而悲痛和委屈,强烈的悔恨便会将那酸涩的委屈覆盖。多米妮克无法不去责备自己,如果她没有去找诺艾的话、如果她能够早点注意到家中不平等的对待的话、如果那个时候父亲没有选择她的话……!她是亏欠了路易的,她的人生本来属于路易。

多米妮克已经将自己的头发剪短,她怀抱着路易的常服,像是做了噩梦的孩子怀抱着玩具熊,搜寻着、依存着上面残留的路易的气息,仿佛闻到旧书页和羊毛混合在一起,又仿佛满是令人心神动摇的血腥气。她的眼前不断闪回无头的身躯倒下的一幕,头颅飞出去之后骨碌碌地打转,一丛黑发海藻般飘摇散开,在鲜红的血泊中沉浮。诺艾茫然的脸正对着自己,在一片漆黑中,一张一合地做着口型:死的为什么不是你?

如果留下来的是哥哥的话,一有办法让诺艾好起来吧,一定不会像我这样无能为力吧,一定可以很快就振作起来、处理好现在的一切吧?多米妮克更用力地抱着路易的上衣,闭上眼,想象自己正耍赖地抱着路易,要他配合他们玩游戏或是讲故事,她的哥哥虽然有些作弄人的偏好,对他们俩却可以说得上是百依百顺,不曾真正拒绝过什么。哪怕她曾说出那样诛心的言论,路易仍是温柔的,将所有会刺伤他们关系的东西都隐瞒在单薄的躯体里。她多希望自己还能再见他,贝罗妮卡揭示了他们本就是双胞胎的事实后,失去路易的空虚感得到了更加坚固的证实,他们拥有相同的骨血,是不可替代的彼此的半身,而另一个人的死亡宛如抽出了一根用于支撑身体的骨头,弥散在身体中的是深刻的无力感和丧失感。

正因如此,正是如此,多米妮克下定了决心。我要成为哥哥,我要代替哥哥活下去,这是我的赎罪。她想,她要看路易看的书,学习路易曾学习过的东西,她必须成为强大的、无法被遗忘的存在,因为我是路易的双胞胎妹妹,我是他来过这个世界上的证明。她解开领口的束带,将衬裙、束腰和蕾丝领结全脱下,在镜子面前,展露出赤裸的、尚未发育的身体,穿上了路易的衣服。

他们实际上没有年龄差,路易也并不是热爱户外运动的青少年,她一件件套上兄长的衣物,发现它们比意料中更合身。从衣裙中站起的她就像才从虫蛹中破茧而出的、尚未展翅的蝴蝶,只剩藕断丝连的犹豫与懦弱如同褪下的壳那样粘在身上,她对着镜子调整自己的表情,回忆着路易平时的微笑,一点点将它们粘贴到自己脸上。

多么拙劣啊!多米妮克哑然,但这拙劣的壳子至少有那么几丝和兄长的外形相似,她向着镜子伸手,好像这样就能挽留不在此处的亡灵:“别丢下我……别丢下我们,哥哥!”

镜子中的人泪流满面。


诺艾醒来的时候正值黄昏,室内所有的陈设都浸泡在金色的光芒里,他尝到不同寻常的苦涩药味,脱离黑甜得几乎将人的意识全都吞噬的梦境,他的大脑尚未恢复思考能力。像是在沙滩上捡起贝壳碎片再一一拼凑,他回忆起了那个夜晚的全部。白发的少年捂住了嘴,极度的自我厌恶和悲伤仍淤积在体内,正从胃里涌上来。路易就这样死在了他面前,由他的老师砍下了头颅!而他什么也没做到,什么也做不到……

甚至还因死里逃生而感到庆幸。这本能的反应太过卑劣了,以至于诺艾无可避免地开始苛责自己,路易是不是早就料到了自己无法承担那要求?是不是早已对自己失望才一言不发?所以那份礼物才会在他死后才送到自己手上?他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情、怎样的希求一遍遍制作木锲,一遍遍设想自己的死亡?他的朋友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究竟往那片黑暗走了多远,以至于自己的声音无法传递到?

不对,不是这样,只是你做不到而已,他向你求助了,是你没有注意到,是你没有向他伸出手。都是你的错!如果你能更关心他的话,如果你能同他多说说话而不是只会傻呵呵地应和的话,如果你能更细心、更聪明地从他的异常里找出原因的话……诺艾自虐般地思考着,用这诘问磨碎逃避的心情。他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天花板,没有任何起身或说话的力气。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黑色短发,马甲衬衫,平整的长裤和打理得整齐的领结,那张脸上带着往日里那礼貌的、弧度优雅的微笑,诺艾差一点就喊出了那个名字,但他已经不在热病中,他知道那个人的脑袋不可能再连接回身体。

“路、多米……?”

他的朋友微笑着,一言不发,像记忆里的人那样用带着些许恶作剧心思的笑容等待着回答。相处的时间久了,诺艾知道路易的性格实际上是有些恶劣的,他乐于看到诺艾和多米被他出的考题或随口抛出的话语困扰,为了他俩苦恼的表情而高兴。他几乎就要认错人了,可现实不会因为祈愿和祈求而改变,诺艾吃惊地、无所适从地问:“多米……你怎么了?你的头发……为什么?”

因为很碍事所以就剪掉了。多米妮克的回答冲击得他脑海一片空白。碍事?你在说什么啊?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诺艾感到不安,那不安令人熟悉,仿佛是又要失去什么的预兆一般,他必须做点什么,但他还来不及开口,多米妮克张开了手臂,展示着什么似的,带着虚幻的、温柔的语气问:“好看吗?诺艾。”

开什么玩笑啊。这算什么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是想要路易回来吗?冥冥中,诺艾知道了多米妮克此时正在杀死着什么,那个绑着长发、身穿蕾丝裙装的女孩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正在模仿哥哥的多米、因为哥哥死去而悲伤的多米、还有觉得自己有必要抹消自己、记住哥哥的多米。诺艾颤抖着,看着昔日的玩伴与友人的样子,泪水夺眶而出。我不要这样,我已经失去路易了,我不想再失去多米。他的哭泣像是沉闷的地动,泪水和呜咽都掩藏在亚麻的被单里,但哭泣本身难以掩盖,充满苦闷和悲伤的、不成音调的声响充斥着整个房间。

随着泪水一并奔涌而出的念头是:我要保护多米。我一定要保护多米。我已经错过了路易的求救,我不能再重蹈覆辙。之前的我是多么傲慢啊,又是多么大的一个蠢货啊!我们……还说是朋友呢!我不可以再看着朋友消失不见了。但他被流泪占据了所有精力,竟然不能再说出想要说的话、做出想要做的动作。诺艾一边无法抑制地哭着,一边催促着自己别哭了,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他的背上覆了一只手,多米走到了床边,担忧地将他揽住。诺艾费力地抬起头,泪眼朦胧中,他看到女孩隐藏得不够好的无措。不是你的错,多米,他努力地想说话,可所有的话此刻都梗在喉头,让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多米妮克的话被诺艾的动作打断,少年抓住了她的手,用力得让她产生自己的手要被折断的错觉,又或者类似于溺水者抓住了岸上人抛来的救命绳索,她感觉自己软弱得无法回握他,甚至有些恐惧得想要抽走这只手。

“多米……多米是多米就可以了。这也不是多米的错,这一定不是多米的错!都是我……都是我没有做到路易的要求。我是个笨蛋!我不能……我没能保护好路易,那个时候我害怕了!”诺艾断断续续地在哭泣中说,他的话翻来覆去、缺少逻辑,紫罗兰色的眼睛盈满泪水,因为胸口的疼痛而弯下腰,却费力地要抬头看向多米妮克:“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多米妮克感觉身旁的人颤抖得厉害,她更用力地想要安抚对方,却发现自己其实也颤抖着一句话说不出来。诺艾的话语里所蕴含的情感叫她无所适从,她不知道对方的心情与自己有这么的相似!他们都对发生的这场悲剧充满了愧疚和自责,像是同样在狂风中被摧残了的树木,在灾后的森林中因为错位以为对方仍然健硕。她慢慢地调整姿势,将另一只手臂也环绕了上去,两个人拥抱在一起。她没有哭,只是像过去兄长安慰自己那样,轻轻拍着对方的背,直到他们接触的位置上布料全都被泪水浸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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