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rror 500

∢西幻-骨科-人外⦠煅烧

龙的目光能跨越大地、冰川、云海,翱翔于天空,详尽地巡视这郁郁葱葱、遍布小虫的陆地。

但尼德霍格已经失去了双眼、失去了这与生俱来的权力、失去了足以安然在这世界上生存的力量。黑龙升高躯体,离开了正在倒塌的城堡。那些肮脏、卑劣又渺小的人类如同被焚烧的芒草,在他的怒火中毫无还手之力,一个接一个地被它的憎恶蹂躏,传染般地化作残缺不全的尸体与尘埃。龙怨恨着喷出最后的酸液与雷电,撕裂了云层,想象仇敌的血仿佛盛放在原野的花朵,铺满了人类那精巧且脆弱的厅堂。他将幸存者们哀恸与仇恨的脸记在心里,再次心满意足地咬住背叛者的死状,把他深藏入记忆。那个悖逆的、胆敢伤害他亲人的、无耻的背叛者,还有他们所谓的王国,他发誓他们无法如意地重新繁荣起来,龙有着几乎不会磨损的好记性,他们的仇恨可以绵延千年,他决心将自己化作对伊修加德人的诅咒——如果他还有时间的话。

可是无论多少人类的死都无法挽回拉塔托斯克的生命,在磨牙吮血、发泄冰冷又坚硬恨意的过程中,尼德霍格同时感到深刻的、仿佛沉没在泥沼中的悲伤。吐出了过多尖锐的憎恶火焰后,他因为失去了力量、也因仇敌的死亡而空虚,原本对他来说仿若无物的高空中的冰晶与湿冷水汽,此刻也有了触感与温度,牢牢地黏附在肢体上,让他扇动翅膀的幅度越来越低、力度越来越轻。尼德霍格为自己的虚弱恼怒,也为它惶恐不安,即使艾欧泽亚大陆上理应并不存在比天龙更强大的生物,他也趋利避害地向着更荒渺与原始的地方飞去,落在了一处雪山中。

他的鳞甲上全是血污,既有自己的,也有敌人的,密集的魔法、刺枪、斧刃与刀剑攻击还是在上面留下了痕迹,很快,附近的雪被染成脏污的褐色。尼德霍格喷不耐烦地吐息,尾巴荡开滚落的雪团,将比较大的伤口用雪堵住。这场战斗对他们来说是两败俱伤,尼德霍格杀死了谋杀了他妹妹的人类,同时也失去了作为力量源泉的双眼,他的眼睛现在成了两个血流不止的空洞,他用火焰草草处理,但现在疼痛卷土重来,甚至比失去眼睛的时候还要剧烈。他知道自己的未来只导向陨落这一个方向,强烈的不甘自双眼的疼痛中生发,即使仇敌已经殒命,这份怨念仍鼓噪着要他为了拉塔托斯克和它所遭遇的一切杀戮更多。

天龙应当有自己的骄傲,尼德霍格像是一道劈开雪山的黑色伤疤那样,阴沉地将自己的身体展开,一一细数着伤口与造成它们的敌人,把他们的脸与死者对应,以确定是否还有漏网之鱼。即使失去了眼睛,嗅觉与触觉仍发挥着作用,它在一片黑暗中将牙齿咬得嘎吱作响,他记得每一个仇敌的味道,他必须要为不知好歹的伊修加德人带来毁灭。龙无知无觉地嘶吼着,发泄着偏执的恨意。雪山为此震动,不远处,山壁上的雪脱落了下来,落尽深不见底的山间,过了很久,才慢悠悠地弥散出一层雪粒组成的雾来。

冰冷的空气逐渐将灼热的血与恨冷却,成为凝固了的火山岩似的、坚硬的执念,尼德霍格的爪子深深陷入雪地,他想到了他那愚蠢的被人类引诱了的兄长,那所谓“融合”的提议,还有拉塔托斯克,他的妹妹,在漫长生命中陪伴着彼此的同类。拉塔托斯克的性格与其他兄弟姐妹不同,她的好奇心让这条天龙更多往返在世界的不同大陆上,像是带来潮汛的风那样带来其他兄弟姐妹们的境况。尼德霍格和赫拉斯瓦尔格都曾有固定与她见面的时候,龙的生命漫长,时间在他们身上几乎不起效用,而拉塔托斯克的每一次往返、每一次说起巴哈姆特或弗栗多消息的变化,才能让尼德霍格真切地感到时间在流逝,世界正在运转,那些云朵、植物、河流才不是无趣的背景而是组成了生活的一部分。

诗龙颂唱的诗篇总在不断变长,尼德霍格对妹妹的爱好不置可否,尤其是在人与龙和平相处的世纪,拉塔托斯克带来的讯息里每每都出现人类的足迹,或是遇见的旅人,或是传闻的故事,拉塔托斯克的好奇心让她愿意俯下身子来听他们说话,她曾经对尼德霍格说起新兴的宫殿与城堡,而尼德霍格不理解她对那些蚂蚁窝的兴趣。他们曾就这个话题争吵和辩论,最终拉塔托斯克会让出一步,柔和地表示自己只是好奇,这些十分渺小的生灵究竟如何建造起如此美丽的建筑,你知道的,哥哥,他们没有我们的力量,可他们能做到许多我们做不到的事情。

现在她死在了蚂蚁的啃噬下。她不再能踏上旅途,飞过海洋与群山,为兄弟姐妹们带来新鲜的诗句与故事。尼德霍格睡了一觉、在双眼的疼痛中醒来、漫无边际地回忆以转移注意力时才意识到这一点。他的妹妹不再会由天际的一个黑点降落到他面前了,也不会再同他说些无聊或有趣的故事了,他不再能听见她吟诵诗歌的声音,那些漫长年岁里的回忆已经成了他唯一能纪念她的东西,而这一切都只是因为那些渺小的、虫子似的人类。尼德霍格被这事实洞穿,他再度哀嚎了一声,连山顶的雪都被震落。定居在艾欧泽亚大陆上的他们这三条天龙,如今居然落得了如此凄惨的下场,多不可思议啊!尼德霍格从爪尖开始感到寒冷,仿佛一瞬间变得虚弱无比,寒气从鳞片的缝隙里钻进来,翅膀和尾巴都没有力气再移动。他意识到比拉塔托斯克的死更难过和可怕的事实:他只剩下自己了,赫拉斯瓦尔格从吃下那个女人的灵魂的时候就已经不再与他们站在一起,杀死拉塔托斯克的凶手也被他诛杀,他与这个世界的连接似乎只剩下复仇的残渣,而这残渣也所剩无几,因为他失去了力量的源泉,死亡的阴影已经将他笼罩。

邪龙此前从未如此鲜明、强烈地感到孤独,在即将面临的死亡面前,即使是天龙也无法克服本能,同时,他再次憎恨起了人类,他们将这可怕的东西施加在拉塔托斯克身上,将她推入黑暗,现在又让他也……龙无法自制地想着拉塔托斯克。在她死去的时候,是否也感到了相同的孤独与悲伤?被她曾认可的族群背叛?在亲人们所不知道的地方独自死去?在死后那被夺取了的力量还要为仇敌所用?尼德霍格猛然掀起了狂风,吹得雪山上起了暴风雪,他借助风的浮力飞向最高的山峰,盘旋着、吼叫着,发泄着累积的如山峦般的痛苦,又一头撞击上山壁,好让无形的痛苦变得有形。龙的力量引起了雪崩,仿佛连群山都能共情他此刻的感受,尼德霍格不断倾泻着自己的力量,他感到爪尖崩裂,尚未愈合的伤口再度流血,双眼的空洞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贴在里面灼烧,一直烧到了他的脑子里。

仿佛是锻造过程中除去了杂质,用强烈的痛苦洗过思绪后,遗留下来的是坚定得尖锐的意志。我也快要死了,可是我不想……我不能!我的亲人死了!人类,可憎的人类,他们必须要为此付出代价,一直到最后一个人也流干了血!尼德霍格下定了决心,他催动着躯体,飞向了更高处,他要去完成他的计划,成为货真价实带来死亡的噩梦,让应当偿还一切的人类付出代价。

#BG #人外 #西方 #骨科